一块怀表（小小说）：《i奶》

张大伯一早起来，洗漱完毕准备去公园里散散步、打打太极拳。

临出门时，他习惯地把手伸到枕头底下，去取那块与他朝夕相伴了半辈子的怀表。

但是，他的手模了一个空，怀表不在枕头底下。

起先他还不当一回事，但是当他翻起枕头，甚至把被褥都翻了起来，仍没找到那块心爱的怀表时，他这才急了，不由呆呆地坐在床沿边发起愣来。

他记得清清楚楚，这块怀表是他昨晚上亲手塞进枕头底下的，几十年了，已经成了习惯，每晚临睡前，他总要把怀表从胸前取下，塞进枕头底下然后枕着他那块怀表，在那富有韵味、清脆悦耳轻轻的行走声中进入梦乡。

但是，昨晚还声声歌唱着催他入眠的那块怀表，怎么才过了一夜就不翼而飞了呢？它飞到哪里去了呢？这可是张大伯几十年来从没遇到过的事，几十年来，这块怀表就像张大伯的影子，从没有一天离开过他。

是给盗贼偷去了吗？不可能。

一是怀表就塞在自己的枕头底下，贼就是要愉，也没那么容易下手；二是一晚上门窗都好好的，根本不存在有人破门窗而入的迹象，再说自咋晚天刚黑，就再没有其他人光临过家里；三是就算给盗贼偷去的，那么为什么这个盗贼放着彩电等值钱的东西不偷，而偏偏舍易求难、舍贵求贱，偏偏要偷压在自己枕下的那块旧怀表呢？刘小龙？首先跃上张大伯脑海里的是这么一个名字。

会不会是这孩子的老毛病又犯了？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火“砰”的一下，立即蹿上了张大伯的天灵盖。

刘小龙本是邻村刘强生的儿子，是张大伯在三个月前收留进家门的。

这里面有个小插曲。

原来，刘小龙这孩子从小是在一个恶劣的家庭环境中成长起来的。

还在刘小龙8岁那年，他的妈妈就因为嫌小龙的爸爸刘强生没本事，不会挣大钱发财，跟着一个外地来的推销员偷偷私奔了，从此一去再无音讯。

刘强生一怒之下，甩下刘小龙，在外闯荡。

三年后，刘强生虽说发点小财回了家，但由于小龙从小失去家教，变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的坏孩子。

更使人寒心的是，由于这三年中，小龙与社会上一帮小流氓长期鬼混在一起，沾染了小偷小摸的不良习气。

他小到偷拿三奶奶院里的桃子，大到跟着那些小流氓去县城商场偷更值钱的东西。

为此，村里大人小孩一提起刘小龙，就没有一个不摇头，大人们都把刘小龙当做典型例子，谁家的孩子一有被大人们认为出规的举止言行，谁家的家长就马上会举出刘小龙来训斥自家的孩子：“看看，不学好，以后长大了像刘小龙一个样！”由于刘小龙不学好，沾染了一身流氓习气，所以，大人们见了他，都不用正眼看他，孩子们见了他，都远而避之，就连村里办的小学校也不愿收他进学校，生怕“一粒老鼠屎糟了一锅汤”。

为此，刘强生感到没脸见人，经常以棍棒教训刘小龙。

但是，小龙是个犟牛脾气，爸爸的棍棒非但没把他打得改邪归正，反而使他更加心灰意冷，物极必反，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终于，有一次，小龙又在外面闯下了祸，被对方寻上门来，刘强生再也忍无可忍了，一顿劈头盖脸的棍棒后，把他赶出了家门……那是一个雷雨闪电大作的夜晚，无家可归的刘小龙一身青红紫肿，被雨淋得浑身透湿，蜷缩在村口那个破牛棚里。

是单身汉张大伯冒着瓢泼大雨，打着手电，把他从牛棚里领回了家。

从此，刘小龙在张大伯的奔走呼吁下，破例进了村里的小学，逐步改邪归正，渐渐转变为一个懂礼貌、懂道理的好孩子。

难道当真是这孩子又走上老路了吗？张大伯越想心里越怀疑，越想心里越气愤。

昨晚上，他记得清清楚楚，他确实是枕着那块挂表的“滴嗒滴嗒”声进入梦乡的。

今天一早起来，小龙已经上学去了，就在这时，他发现挂表失踪了。

这不是刘小龙偷的，又会是谁呢？难道我的一腔希望与辛苦劳动，就这样白白付诸东流了吗？！张大伯木雕泥塑似的坐在那里，只觉得一股气在肚皮里翻涌，顶得他透不过气来。

不一会儿，他的心脏病复发了，眼前一阵阵发黑，一头倒在床上，爬不起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刘小龙放学回家了，他背着书包，没事人似的一蹦一跳地走进屋里，像往常那样大声地叫了声“张大伯”。

没人应声，锅台上冷冰冰的，家里一片寂静。

刘小龙又连叫了几声，张大伯仍没回答。

小龙急了，径直走进房间里，一看，不由吓得倒退了几步：张大伯面色苍白，气息微微，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呢。

一个小时后，张大伯已躺在了乡卫生院的病房里。

经过医生们的抢救，现在张大伯已脱离了生命危险，渐渐地苏醒过来。

“张大伯，您终于醒来了！”一直守候在病床边的刘小龙一见金大伯苏醒了过来，高兴地笑了。

可是，张大伯一见到他，就把脸一沉，扭了过去。

刘小龙不知所以，忙上前摇了摇张大伯，问道：“张大伯，您好久没发病了，这回怎么突然又发病了呢？”张大伯狠狠白了刘小龙一眼：“哼！这得问你自己！”刘小龙一副茫然的神色：“问我？张大伯，怎么问我呀？”“你干的好事，你自己心里当然应该清楚。

”“我干的……好事？”但是，刘小龙还来不及再问下去，张大伯已连咳带喘，把一张老脸涨了个紫红。

小龙见状，不敢再惊动大伯，连忙闭上了口。

张大伯咳了一阵后，向床边的小龙突然问道：“我放在枕头底下的那块怀表，你把它弄到哪儿了，你倒是说话呀！”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使刘小龙顿时愣在了那里。

这时，刘小龙的脑海里就像安上了一架风车，“呼呼”转个不停，面对张大伯突如其来的发问，他急速地思考着对策。

但是，张大伯见小龙久久回答不出，更加确定是小龙偷走了他的那块怀表。

于是，张大伯肚皮里的那股气又在使劲地涌动了，他的老脸又开始变得发白了。

正是这时，刚好一个护士小姐走进病房，见状，护士小姐不由皱起眉头埋怨刘小龙：“你这小朋友真不懂事，你大伯这病能受刺激吗？你得赶快离开病房！”“不！”张大伯连连咳嗽，气喘吁吁地说道，“你别、别让他走，我还有话要问他！刘小龙，你可真想把我活活气死呀！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学好呢？你这……”说到这里，张大伯又是一阵剧刻的咳嫩，说不下去了。

刘小龙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眼泪汪汪地扑到张大伯的床前，低着头说道：“大伯，我错了！是我拿了您的怀表……”“嗯，承认了就好。

”张大伯的气稍稍平息了些，他皱着眉，望着刘小龙，问道，“我再问你，你为什么又要做这样的事情呢？”刘小龙吞吞吐吐地说道：“大伯，是我不好，可是，我实在来不及对您说了。

事情是这样的，学校里排演节目，庆祝‘六一’节，需要一块怀表做道具，一时又借不到……所以，所以我就把您的借去了……过了‘六一’，我就会把怀表还给您的……”张大伯听到这里，不由长长地吁了口气，脸上居然露出了微微的笑容，嗔怪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看你这孩子，这种事你应该事先向我说一声呀。

”刘小龙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转身奔出了病房……心病还得心药医。

当刘小龙终于如实说出是他借用了张大伯的怀表一事后，说来也奇，张大伯的病当天就大有好转，第二天，他就出院回家了。

转眼，六月一日儿童节过去了。

按理说，刘小龙应该把那块怀表还给张大伯了。

但是，眼看快要放暑假了，小龙还是只字不提那块怀表的事。

正当张大伯欲向小龙同起这事时，这天下午，天色都快黑的时候，小龙风尘仆仆地回家来了，一进门，他就高兴地对张大伯说道，“大伯，我把怀表还您了。

”说着，他把那块连表壳都旧得有点生锈的老怀表放到了张大伯的手中。

直到这时，张大伯悬了三个月的心总算完全彻底地放下去了。

他望着这个终于真正地变诚实了的好孩子，欣慰地笑了，但是，事情远不是那么简单。

大约是快要放暑假的时候，有一天，张大伯见阳光很好，便打算把床上的被褥什么的拆洗一下。

正当他提起床上那只枕头的时候，忽然，只听“当”的一声，一件东西掉在了地下，张大伯弯腰拾起一看，不由一愣。

这是一块怀表，与自己原先那块一模一样的怀表！怎么在这枕头夹层里又出现了这么一块怀表呢？张大伯一摸胸前不由疑云顿起。

张大伯从胸前取出那块怀表，把它和刚才拾到的那块怀表放在一起，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这是两块式样、成色几平一模一样的旧怀表，但是它逃不了张大伯的眼睛。

把这两块表放在一起一对照，张大伯立即看出来了，这块刚从枕头夹层中掉下来的怀表，才是跟随了他几十年的那块表。

而前不久小龙还来的那块旧表，却显然不知是他从哪里搞来蒙混张大伯的。

那么，小龙为什么要弄块旧表来蒙混张大伯呢？正当张大伯苦苦思索的时候，小龙放学回家了。

来得正好，张大伯连忙一把拖住刘小龙，把手中两块一模一样的怀表放到他的面前。

没等张大伯开口发问，小龙就什么都明白了，他望着张大伯，开口就问：“大伯，这块怀表是从哪里找回来的？”张大伯一征，不由反问道：“你先告诉我，你的这块表又是从哪里觅来的呢？你为什么要瞒我呢？”刘小龙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心头压抑了近三个月的委屈，一头扑向张大伯的怀里，呜咽了起来。

原来，当时张大伯的那块怀表并没有遗失，而是当时张大伯临睡时顺手一塞，塞到了枕头的夹层里去了。

说来也巧，这块老怀表早不停，晚不停，偏偏在半夜时分停下了。

于是，当第二天早上张大伯要取表时，便误认为怀表不翼而飞了，继而又怀疑是刘小龙“老毛病”又发了，偷去了……张大伯又气又急之际，心脏病复发，送进了医院。

在病床前，刘小龙知道自己原来曾犯有类似的错误，现在就算自己一口否认没拿大伯的怀表，也只怕大伯不会相信。

为了尽量让大伯的心情平静下来，从而控制病情的发展，以便大伯尽早康复，所以，刘小龙灵机一动，顺口编造了自己借表的故事。

果不出小龙所料，他的谎话使大伯的病情一下子就有了明显的好转，并于第二天就出了医院。

当时，小龙是喜在脸上，忧在心头。

因为当时他为了暂时抚慰大伯，答应大伯在‘六一开完庆祝会之后，就把那块表“还”给大伯的。

当时话是这么说出口了，但要办到却是一件难度不小的事。

因为，一是这种旧式怀表现在市场上已绝迹；二是就算有卖的，凭刘小龙一个小学生，也是说什么也买不起的。

因此，这三个月里，为了实现自己当初向大伯许下的诺言，小龙一放学，就四下奔走，寻找实现自己诺言的办法。

他知道要想在商店里买到这种怀表是决不可能的，只有去向大伯那么年纪的老人家去求索。

所以，这三个月中，小龙奔波得人也瘦了，脚杆也细了。

终于，苍天不负有心人，眼看‘六一’过去半个多月，而那块与大伯一模一样的旧式怀表还无影无踪，小龙为此急得茶饭不思的时候，无意中，他在茶馆店里一个老大爷那里看到了一块这样的怀表。

他当即纠缠住那老大爷，向老大爷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与难处，最后，他掏出自己辛辛苦苦利用课余拾了三个月的废铜烂铁换来的几十元钱，向那好心的大爷换来了这块旧式怀表……当听完刘小龙所述说的有关两块怀表的故事后，张大伯哭了，他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一把把小龙紧紧地抱在了怀里。